我们与大南坡儿童的2021年
实践者的自叙

#01
夏季课：洪水影响下的村庄

2021年7月，河南省陆续发生多起强降水，大南坡村受灾情况严重，村里的工作人员与我们联系说只能取消夏季课程。

村中长者说，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村里的社区营造中心、展厅、书店、民宿等公共区域的建筑都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在村委会的帮助下，村民连夜自发组织抗洪抢险。村民房屋有几处夯土房的墙壁被冲塌，村民们临时被安排到小学的教室避难。大南坡小学教学楼和教工宿舍楼的一楼也都进水，小学的部分围墙被冲塌、新大队部的部分房屋也被洪水冲塌，从老村通往新村路上的电线杆倒塌，村中断水断电数日。另外，村中大部分房子都渗水严重，由于大南坡村原本是一个气候干旱且降水量极低的村庄，房屋修建方式与南方的村庄有很多不同，在防水防潮上要求不高，再加上有些房屋年久失修，超大降雨量连连不断……各种原因导致村庄无法幸免于这次灾难。

灾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联合无印良品MUJI给予村庄强大的支持，帮助大南坡小学更换了教学楼的防漏屋顶。一场水灾之下，村民与村干部、政府和社会力量齐心协力，共度难关，让村庄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正常生活。

被洪水搁置的夏季课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原本的夏季课课程计划分为：

第一课：一起上戏台！
第二课：寻找花书包！
第三课：看不见的河流。
第四课：幕布上的绘画。

对于第三课我想特别展开来说。由于之前的大南坡是一个严重缺水、干旱的村庄，村中的孩子们很少看到河流，多年前修建的大桥下的河床已经多年没有水流过，露出一颗颗大石头。为了让孩子们重新开始认识当地的河流，我们设计了一期关于河流的课程，没有想到竟然发生了洪灾，村中的孩子，甚至是村中的老人们，都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水。遗憾的是儿童们以这种惨痛的生活经历，意外地认识到了河流，并见识到河流潜在的危险和毁灭性。

#02
秋季课：我们与儿童互为熟悉的过程

2021年9月17日，我们再次来到大南坡村。秋季的大南坡依然雨水连绵，大南坡小学的教职工宿舍的墙壁严重发霉，导致无法居住，后来经过协商，左靖老师安排我们住进民宿，以便秋季课顺利进行。此次是我们与大南坡小学的孩子们的再次见面，虽然彼此都已经熟悉，但是秋季课依旧提供了一个加深大家了解程度的过程和机会。

第一课：墙上的音乐

在这次课程中，孩子们开始接触到更多材料和媒介。这节课的主题是设计墙壁的绘画，村里有很多整洁、空白的水泥墙可以作为实验的场所。让儿童参与到墙壁的绘画中，是一次让他们从纸面绘画到立面实体墙壁转换的探索，也是从二维空间到三维空间的体验性尝试。

我们首先会在现场量好墙壁的尺寸，再到纸面进行转换。随后孩子们按照自己意愿与同学组建起2-5人的小组，以小组为单位在纸面上完成壁画的设计图。笔者会适当要求小组进行绘画前的讨论，比如主题的选择和为什么要这样画。


讨论的过程是为了给予儿童新的思考角度 ，并通过语言表达与同学们建立起一个沟通的过程。这个过程不同于让他们不假思索地直接画，而是在讨论的过程中，孩子们会进行思考、预想、假设、否定、尝试、实施等一系列行动，在行动中获得更多的体验。


最后孩子们呈现出的插图作品都不太一样。其中，有一组幼儿园年龄段孩子的设计图就不适用于笔者假设的这种思考和行动的过程。该画面呈现了一个五岁学龄前儿童的稚嫩笔画，但他的每一笔画的痕迹都不一样但又十分统一，这样的痕迹是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消失的。

第二课：“你的歌，我来画”

大南坡儿童与小河五条人


为了筹备10月南坡秋兴活动，我们设计了第二课。这一次的南坡秋兴活动的音乐版块由张晓舟策划，他希望让孩子们听到一些日常生活之外的歌谣，并能听歌画画，如小河与五条人的歌。


为什么说这可能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呢？因为孩子们在听歌的过程中，容易受限于歌词内容，也会听着听着就不再关注音乐本身，而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再次自由地画画。这种情况下，孩子的专注力会受外界环境与自身条件的影响，音乐仅仅成为了孩子们在绘画时候的背景音。

但这也是一次可以收获经验的尝试，在受限的条件下画画，过程很愉快，尤其是当孩子们的画成为南坡秋兴演出现场的LED背景时，孩子们的“劳动成果”以一种不同于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方式展现，音乐响起的那一刻，无限的能量在黑夜里传递。

第三课：大南坡快乐屋

第三课是一次愉快而自由的游戏，课程的地点在方所书店空置的白盒子空间。在进入白盒子空间前，孩子们会自由地用彩色不干胶纸剪出或撕出不同的形状，在漫长的撕纸过程中，孩子们表现得无比兴奋和充满期待。待齐心协力准备好足够多的彩色纸片后，大家会分批次进入到白盒子里，自由地在墙壁上贴纸。这个过程是即兴的，没有任何限制。


比如二年级的康雨彤虽然个子不高，却一直努力地想在墙壁上从低处一直往高处贴，贴不到、够不着的地方她会蹦起来去够，实在够不到的更高的地方她会想办法搭椅子，或者寻求他人的帮助。


康博洋同学爬到高高的脚手架上，他告诉我：“老师，你知道我贴的是什么吗？是我们三个！”我想象，康博洋同学说的是他和另外两个同学的友谊。

第四课：展厅的探索

第四课，是让儿童参与展览布展的过程。展厅从无到有的过程，能让孩子们懂得重视自己的绘画，不会乱扔自己的作品。当看到自己的作品在一个新的、陌生的空间得以呈现的时候，孩子们又会从中看到一些新的东西。

孩子们提议将自家养的植物和椅子也用来装饰展厅，于是我们就有了很多孩子们家里种的小盆栽和家里用的椅子。椅子和植物是孩子们最习以为常的生活用品，当他们被放在展厅时，不同的生活用品，犹如孩子们每个人身上的独特性，这些生活中的平常物件再一次得以被放大和被看见，这个被看见过程是一次对村里常见事物的展演和集体表达。最后孩子们会在展厅的白墙上用水粉颜料地写下自己上美术课的感受，可以是开心的，也可以是沮丧的。

#03
冬季课：快要结束的一年实践

秋节课期间，村里的温度在逐渐变低，北方的秋天有明显的变化，如树叶变黄了。正好，冬季课与秋季课的时间是连贯的。

第一课：皮影

皮影课耗时比较长，由于每星期每个年级都只有一个下午的时间可以上美术课，所以在时间上缺少连贯性，导致皮影从制作到表演都花费了更长的时间。

首先孩子们依然是按小组写好故事剧本，然后用塑料片制作带关节的皮影。最后我们尝试了皮影在光的照射下所产生的变化。

第二课：周末的小摊

周末出摊的建议，来自于王艺可小朋友。她曾经告诉我，她特别希望爸爸妈妈能在家里开一个餐馆，而爸爸妈妈都有各自的工作无法实现她的梦想。于是她告诉我们，她想有一个小摊，我和她的妈妈听了之后非常支持她，于是帮着她出谋划策。在一周后，小摊就在村里的广场试营业了。



我们售卖的主要商品是画，也能在现场绘制肖像，还有一些小玩具。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很多孩子们也来摆摊，他们甚至因为争抢地方而发生争执，但等到冷静下来又彼此道歉言和。摆摊这件事吸引了很多游客和村民前来，于是孩子们的小摊儿变成了村中人流聚集的地方。

第三课：即兴壁画

第三课的内容源于大南坡小学校长的一个创想——他一直很希望我们能在学校里面完成一些壁画。



由于国家政策大力推进旱改厕，原本在学校门口用了十几年的旱厕被拆除，在学校教学楼旁边盖了新的厕所，学校里面便因此多了很多墙壁。校长希望我们能和小朋友们在墙壁上画画，于是我们挑了一面靠学校职工宿舍的内围墙作为实验场所。这是一次即兴的、没有预设的墙壁画创作，当然也是基于我对孩子们的了解，一共二十多米的墙壁我按照年级将他们分配在不同的位置，他们就毫不客气地开始画画了。这一次即兴的壁画课与秋季课中在纸上设计壁画稿的课程形成了反差和对比，我希望孩子们用不完的力气与热情能在墙壁上被释放。在与校长、老师们的共同合力之下，我们顺利完成了在校园里的第一处壁画！

#04
课堂之外的村庄日常

在大南坡发生的像“南坡秋兴”这样的活动给孩子们带来的经验是非常难得和珍贵的，这也意味着组织这种活动的非日常性与难度。它可以是乡村儿童看向社会的一扇窗户，同样窗外的人也将看到在大南坡生活的儿童们的真实状态。



在中国，大部分乡村，儿童受教育的途径主要仍然是学校和家庭。师资的不稳定、信息匮乏、村中基础建设落后、人文环境的缺失等因素是很多美育（教育）实践无法良性循环下去的原因。以大南坡小学为例，学校的在职老师们主要是焦作市区人，大多数老师每天开车往返于住处和学校，奔波于自己的工作和生活。而我有机会去到大南坡小学实践也是因为有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安徽大学左靖副教授与刘庆元副教授的支持与帮助，同时也是他们对乡村美育和在乡村生活的儿童的持续关注，并且愿意投入一己之力去帮助大南坡小学的儿童得到更多艺术交流机会。

作为扎根在一线的实践者，仅凭这些关注，对于中国大多数农村儿童来说是杯水车薪的，甚至是不公平的。当然大南坡小学的实践也给河南省焦作市修武县的各个村小带来一定的演示作用。例如刘晓江校长对开展艺术教育的热情度与参与度非常高，作为当地教育者的高参与度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实践的过程与结果。这也正说明，乡村美育是一项实践者、当地的教育者与村民和儿童高度融合、多方参与的集体性工作与挑战。



而家长在这个过程中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据笔者调研统计：大南坡的儿童，父母离异的孩子占10%，留守儿童占50%，父母在身边的是40%，大部分家庭都有两个或者以上的孩子。在这个数据中多数父母对孩子的关心常常是缺失的。这些孩子父母的年龄大概都是90后，98%的父母学历是小学和初中。在此并不是说父母没有接受更多教育的机会会给下一代带来严重的影响，但这个数据显示：教育这个环节，在农村地区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不论是他们的父母，还是2021年这一代身处农村的小学生们。如果孩子们从小就接受到好的教育并拥有相对健康的家庭环境以及村庄里好的生活空间，这对他们的成长过程将有很大帮助。

童年总是意想不到的短暂，如何在有限的乡村日常条件中，让家庭与孩子共同参与创造更多的记忆？我尝试着邀请家长加入到我们的美育课堂中，在多次交流中逐渐产生了更多的情感碰撞。

我与一些孩子聊天的时候，他们会与我谈起，今天学校发生了什么，老师怎么上课，哪个同学之间发生了矛盾，甚至会有学生模仿每个老师上课的模样，孩子们在模仿的过程中哈哈大笑，他们对于模仿大人的行为似乎充满着兴趣。对于小学学龄儿童来说，他们有着强烈的表达欲望，这种欲望无论是听、说、读、写、唱、画，还是对于周边日常生活的探索，都是值得实践者和观察者加以保护的珍贵之处。


美育实践带来的共同创造和改变，是村民与实践者相互影响、相互改变的结果。在短短一年的实践中，实践的作用暂时无法以量化的结果进行检验。但当地学校的热情参与和家长的支持无疑是一年的美育课程实践项目得顺利延续下去的前提条件，也是在将来建立一个社会机构、学生家长、当地教育者、实践者、儿童之间搭建交流对话平台的基石。而大南坡美育计划的特别之处在于他发生在一个正处于乡村振兴建设的村庄中，村里现如今的基础设施条件与人文环境在很大程度上给村民和孩子们的生活带来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和影响，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在大南坡村周围村庄生活的小孩要走七八公里来到大南坡村过周末的原因。

以实验性的方式去开展美育课程实践的过程已经得到了大家的关注，这种关注将是居民理解的前提。我认为更多的讨论与关注在接下来的乡村建设工作中应该给到乡村的儿童们。他们才是新一代乡村振兴工作中的参与者、见证者与文化实践者。


篇幅有限，还有更多的花絮不能一一展示，我们来年再见！

联合发起

北京师范大学未来设计学院、广州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左靖工作室

捐赠支持
（A-Z）
北京民朴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北京音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腾讯九九公益日
无印良品（上海）商业有限公司

工作团队
指导老师：刘庆元
活动策划：左靖、张晓舟
任课老师：刘亚兰
文字编辑：刘亚兰
视频拍摄：戴铭泽
视频剪辑：戴铭泽
展览执行：刘亚兰
展览协助：白冰、郭家稳、戴铭泽、曾曈曈、宋梦杰、李伟涛、
张艳杰、王小振、刘晓江、赵艳光、王惠

任课老师

刘亚兰

广州美术学院实验艺术专业研究生在读。专注日常视觉语言的在地转化与表达，及自我、他者、环境三者间对话。对组织与开展驻地艺术工作坊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并保持持续关注与深度探索。作品类型涵盖公共艺术、绘画、实验动画、纪录片、装置等多种媒介形式。

摄影摄像

戴铭泽

广州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艺术设计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数字媒体与影视动画设计、影视特效、影视剪辑、影视灯光设计等。

特别感谢

左靖工作室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
广州美术学院跨媒体艺术学院
大南坡完小全体师生
大南坡村全体村民
修武县政府
修武县教体局
西村乡政府
东南卫视中国这么美节目组
方所书店
本地食馆
小河老师工作室
五条人乐队团队
张晓舟老师
美尚文旅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