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全场回顾|BCAF艺术公益


2023年6月25日下午2点,由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与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联合发起主办的“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在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报告厅举行,旨在为公众开放更多元、更专业的艺术疗愈公益活动 。8位来自艺术机构、医院、高校、企业的管理者、医生、学者、创始人、艺术家就艺术疗愈(art therapy)跨学科、跨领域合作的议题进行了发言。论坛涉及社会倡导、音乐疗愈、精神康复应用、正念干预、脑科学、艺术创作、内容策划研发、无障碍艺术等广泛的话题。

论坛于2023年7月8日晚在BCAF视频号、UCCA视频号以及B站进行了线上直播。在本篇推送中,我们将回顾此次论坛的嘉宾发言内容。 论坛的最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与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共同发起倡议:

     在未来,努力推动跨领域、跨学科的多方合作,结合多元的艺术领域,促成更多艺术疗愈跨界讨论、研究项目、公共活动,以及社群连接。通过公益的力量,使更多人收获启发、慰藉心灵!


▲倡议书



▲论坛海报

基于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与更多人自由平等地分享文化艺术”的宗旨,以艺术能带给人美好幸福的感受为切入点,重点关注临终关怀、抑郁症年轻化、都市焦虑、特殊群体艺术表达等维度,BCAF艺术疗愈系列先后策划了「艺互成长」协和医院儿童就医环境改善项目、「艺同生长」乡村困境儿童美育项目、李沧东导演执导精神健康短片《心跳HEARTBEAT》等活动。

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公共实践部为国内艺术机构内发生的艺术疗愈公众艺术活动策划做出了许多先行实践。2022年,UCCA公共实践部联合中央美术学院艺术治疗研究中心以及北京桥爱慈善基金会,共同组织开启了“愈所”系列第一季活动,以公共讲座、对谈及亲子工作坊等多种活动形式,为公众生活提供了公益专业的艺术疗愈知识与体验,用艺术疗愈工作坊的形式搭起一间间“愈所”供人们休憩,并经由创造性实践寻找个人体验的共感,帮助参与者转化心态、渡过难关。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是双方机构共同达成的艺术疗愈长期合作的起点,未来将陆续开展专业研究、社群艺术节等深度策划合作。

联合主办: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合作媒体:凤凰网公益、搜狐文化


#01
“艺术疗愈与社会倡导”



胡斐|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秘书长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秘书长 胡斐 在论坛中发言,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谢谢大家,也谢谢联合主办方UCCA。今天很荣幸能够和诸位分享“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这个主题,这也是我们从去年就开始想要策划和探讨的一个主题。过去三年,很多人面临着一些心灵或精神上的困扰。作为艺术公益机构,我们也一直在探讨如何能够让艺术和社会公众更好地结合。艺术疗愈的项目经过了一年多的讨论、调研,今天的这场论坛就是与各方同行研究后落地的一次成果。但其实我们机构还没有做过真正以“艺术疗愈”为对外主题的项目,所以我真的是来向大家学习,共同探讨未来艺术疗愈可能的方向和与公众结合的要点。

我今天分享的是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BCAF)在过去十年里的两个案例,恰好都和空间中的流动社群有关。因为这两个案例从启动至今都经历了比较长的时间,所以我们能够回头去评估:当空间发生一定改变的时候,它对于里面的社群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BCAF作为一个文化艺术类的公益机构,我们的宗旨是让更多人自由平等地分享文化艺术,以及构建多元化的人文公民社会,发现文化创新、推动艺术公益。其实艺术疗愈这个部分和艺术公益是紧密结合的。我们关注艺术家,关注场域,关注和公众的连接。我要重点介绍艺术公益的这个部分——BCAF不仅仅资助人文领域的青年艺术家,也通过文化艺术的手段帮扶儿童、女性和少数民族群体。今天分享的两个空间正好一个和儿童相关,一个和女性相关。 



▲“艺护成长”儿童就医环境改善计划——“改善小环境,收获大快乐”。图片由BCAF提供。

第一个是儿童空间。BCAF在2016年至2017年做了北京协和医院大楼四层儿科门诊诊厅的改造项目“改善小环境,收获大快乐”。其实儿童友好、互动关系和社区连接这几个关键词,都是这几年非常热门的方向。前期社会调研阶段,我们收集了一千多份问卷,想了解家庭就医人群对于医疗环境的看法。虽然协和医院的大楼已经是很干净明亮的新建筑,但它还可以有一些更人性化的改变。然而,这里作为公立的医院系统,并不能在自由度或者是艺术度上过多地发挥。


▲调查问卷结果:就医人群对于医院环境的看法。图片由BCAF提供。

在做完整个调研之后,我们和协和医院儿科部的主任及护士长一起讨论,确定在协和医院的儿科门诊区域实施这个项目。我们最开始邀请了包括青山周平在内的很多设计师来到现场,提出改造儿童医疗环境的方案。但儿童医疗是一个特别需要专业属性的领域,和设计师、施工方之间也需要很多次的沟通和协调,所以我们最后和OMA的几位设计师共同来做了这次改造。


▲就医流线设计平面图。图片由BCAF提供。


▲主题故事“梦幻岛探险”——故事线与就医线结合。图片由BCAF提供。

我们为门诊大厅做了动线的调整,通过墙绘来呈现。它的设计理念是做一个海底世界寻宝探险的过程,还增加了可以爬洞的一组系列空间,同时还请了一个大人孩子都喜欢的IP“汪啊虎虎”来作为主要形象。如果大家去过私立医院,或者去过一些好的儿童医院,可能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新鲜的事儿,但当时我们在协和落地这个项目的时候还挺复杂的,需要和各个方面的使用者进行很多轮的调研和沟通,包括清洁阿姨也不知道我们是要来做什么的,觉得是在给他们打扫添麻烦,还是主任给我们找了一个理由,说我们是来“捐装修”的。最后我们还捐了家具的设计,请上海的本无设计工作室设计了一套座椅,它可以自由组合,同时也易于清洁。


▲儿科门诊墙绘,北京协和医院。图片由BCAF提供。

▲改造完成后,门诊区的单体组合式无靠背座椅和“洞穴”,北京协和医院。图片由BCAF提供。

这个项目完成于2017年,到现在也有五年了,所以我们做了一个追踪系统,想了解它后续的使用效果。我们发现,实际上会有很多无法预想到的情况。所以我们就想说,如果再有这样一个可以让人情绪缓和的项目,过于放松了是不是也不行?这样的反馈给我们一个思考的方向,与儿童相关意味着我们要在减缓焦虑、让大家觉得舒服的情况下,同时考虑可能涉及的一些必要的与儿童相关的社会规序。那么,如何将这两者更好地结合起来是我们下一阶段要讨论的话题。

第二个是女性空间。之前我在其他场合也讲过很多次关于“中国新民艺——独龙族手工艺帮扶项目”的故事。但是对于空间的探讨,是今年新出现的一个话题,也是这个项目8年以来的一次更新。


▲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独龙江乡。图片由BCAF提供。


▲吊桥,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独龙江乡。图片由BCAF提供。

这个独龙江乡在云南最西北处的怒江州,与缅甸接壤。我们跟当地妇女合作,请她们用业余的时间来织毯,通过设计和面料改良来完善产业链,产品销售的利润再反哺这个项目。当地妇女日常居住的房屋主要是山地和河边的平房,大多数中间是客厅,左右两边有卧室和厨房。厨房中间是一个火塘,因为没有天然气和煤气,人们都是以砍柴来生火做饭。


▲房屋,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独龙江乡。图片由BCAF提供。


▲独龙族妇女在院子里织毯,云南省怒江州贡山县独龙江乡。图片由BCAF提供。

我们这个项目最初就是希望当地女性能够用业余时间来织布增加收入,从而提高女性的地位。这些女性在农闲时织布的空间,通常是在房屋周边找到的一个空地或者是高地。如果天气不好,就是在室内。但是我们在这个过程当中发现,女性几乎没有公共空间可言。

▲独龙族妇女和织物。图片由BCAF提供。

不管是少数民族妇女,还是很多生活在乡村和城市的妇女,大部分女性的人生就是从一个家庭到下一个家庭。比如独龙族当地的女孩会在乡里读书直到初中毕业,如果不读高中或者考学到外面去,她们会跟着父母去打工,或者在家做一些零工,就这样等着嫁到下一个家庭去。我们一开始没有为她们设计公共空间,但她们自己在织布的过程中,自发地组织起了公共空间。

▲金春花(右三)和她的家人。图片由BCAF提供。

这位是我们项目在地的管理者“花姐”金春花。她的两个女儿已经外出上学,她也因此获得了一间空房作为仓库,这里也成了和织女们分发纱线,回收布匹和交流的地方。在这里,她也逐渐锻炼出了管理工作的能力。后来有一次她对我说:“你们能不能给我买一个帐篷?”我问她:“想要什么样的帐篷?”她说那种救灾帐篷就可以。因为她们要先在织布机上布线,再把花样绕出来,然后让各个织女拿回去织,她想要的帐篷就是要起到布线、一起做饭、拉家常、互相看孩子的功能。

后来这个“公共空间”升级为“花姐”的姐姐会被分到的公寓毛坯房,织布的妇女开始变得越来越多,我们会帮她交公寓的水电费,给她们一点钱去买米、面、菜。逐渐地,一个通过共同织布而形成的“女性公共场域”出现在了这个项目里。

今年,我们决定给她们建造一个真正的公共空间。我们的合作方 naze naze 请来旅居大理的建筑师赵杨进行设计。这里由几个部分组成:中间是院子,有比较大的空间可以用来织布,周围有作品展示空间、厨房和卧室。她们不仅可以一起织布,还能一起照看孩子,甚至一起喝酒——喝酒不仅仅是男性的事,女性在一起也有喝酒划拳这样的社交。对于女性来讲,物理空间的支持其实极大地拓展了她在心理空间上的一个场域。

▲2021年初,金春花登上《LOHAS乐活》杂志《Green Women Power 100》特刊封面。图片由BCAF提供。

▲独龙族妇女在上海游玩。图片由BCAF提供。

我们的“花姐”虽然登上过杂志的封面和很多媒体报道,她也和其他织女的肖像、作品在欧洲四个国家进行过巡展,最开始我们觉得这些“荣誉”对她们的影响应该没有很大,可能对她们来说收入增加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时间长了以后,这些物理场域的延伸,除了对她个人的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之外,她的心理空间也在不断地延展。我举个例子,她第一次来上海的时候非常恐惧,只去三个地方:酒店,naze naze 办公室,还有附近的教堂。但现在她来上海已经很多次了,有自己想要去的地方,还不希望我们到处跟着。当我们带着独龙族妇女的作品去海外展览,她也会在朋友圈给我留言“什么时候能带我也去一下啊”。这是在我们主动干预之外自然形成的延展。

▲naze naze独龙族项目海外巡展——荷兰阿姆斯特丹站。图片由BCAF提供。

在分享的最后,我也想引导大家来共同探讨一个问题。我们在做调研的时候会被问到“你们真的希望项目有治疗作用吗?”我回答说,我们的机构可能也很难做到字面上的“疗愈”,因为这需要很多心理学专业的、医疗的支持和跨界合作。这个问题也引发了我们的思考:公益机构具体能够起到什么作用?我能想到的是公益倡导、创新实践和跨界合作这些思路。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就属于跨界合作,来听听不同领域的各位都在各自的行业里在做些什么,我们可以形成良性的循环和互相推动的作用。在未来,希望我们还可以共同探讨如何在不同社群中进行社会实践。


#02
“音乐冥想的治愈力”


秦毅 | 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作曲家


▲ 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作曲家 秦毅 在论坛中发言。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非常感谢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和UCCA的邀请,我今天分享的主题是“音乐冥想的治愈力”。其实我的身份是一位作曲家,在上海音乐学院从事音乐设计与制作、音乐科技以及音乐治疗方面的教学和研究。大家可能觉得有点奇怪,作为一个作曲家,也拿了很多的奖,怎么会走到音乐冥想和治愈的跨学科领域?实际上在七、八年前的一天,有位朋友问我:“为什么大众听不懂你的作品?领域外的人士不明白你们当代艺术想表达什么。”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这会是一个值得思考的方向。因为通常作曲系教学生的时候都会讲要表达自我,很少在意社会和大众传播怎么样评价。但是,那一阵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听进去了这句话,也从此埋下了一个种子。

正好在那时,我们发现有些学生的情绪会出现波动,而老师就是要去关心每一个孩子。但是我以自己的专业能力是没有办法解决他们的心理问题的。当时我去找了我们学校的心理教授,以及上海交通大学医学心理学的教授,聊一聊怎样通过艺术的方式帮助学生解决问题。聊着聊着,我们发现这其实是一个跨学科的话题。经过之后七、八年的实践和研究,就有了今天的这个分享主题。我主要从三个方面来讲,一是音乐本身的治愈机制,二是在科技加持下的全景声音的治愈作用和我们的实验,以及最后关于正念冥想和音乐的结合。

音乐本身是超越语言的,能直指人心来传递温暖和力量。我特别喜欢一句话,“人们需要音乐,就像沉寂的大地需要温暖的阳光。”当外在的物质社会飞速发展,这种速度大于我们内心的成长和发展的时候,我们的心理就会产生一种不平和的矛盾感。大部分的时候,我们其实是用更多的快感和刺激物来暂时麻痹、忘却这种矛盾。但是,我们久而久之会和内心失去连接。音乐本身也是这样,现在流行音乐的发展越来越狂躁,波形上总是整个分贝赫兹往上顶,恨不得一个比一个响,一个比一个燥,让人很难去安静下来。

回忆音乐发展的历程,无论是中国的古琴音乐、文人音乐,还是西方的古典音乐,都有一种内在的平静力量。音乐可以在外部世界和内在世界之间作这样的一座桥梁。美的感受、愉悦的体验,可以使我们内心获得滋养,从而促进我们的身心健康。

每个人都有能力去欣赏和表达音乐。

首先,从生理的层面看,音乐植根于我们生命的基因里。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婴儿尚且无法以语言表达,妈妈就会用摇篮曲来安抚孩子的哭闹。这并不是通过某种学习、经验或者认知,而是通过生理层面完成的。音乐心理学认为这有一定的机制:人面对熟悉的事物,大脑的内侧前额叶的皮质就会被激活,会产生一种愉悦的反应。世界各个民族的摇篮曲都有非常稳定的节奏节律,这和我们的心理感受也很一致,比如白天黑夜和四季的交替、我们稳定的呼吸和心跳。如果我们的经历和一些事情变得不稳定,内心就会出现一些波动。音乐也是一样,如果我们处于稳定的节奏状态,身体的整个机制都在响应这样的节奏,有利于我们身心的稳定。但是如果经常做一些不规则的节律,它会导致一种特别的张力和情绪。但是要澄清,并非不符合这个标准的音乐就是不好的,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要的就是在非稳定的状态中形成张力和紧张氛围。其实在艺术领域没有对与错,而是要看你的表达的是什么。

那么,当我们希望音乐的目的是平和疗愈的时候,可以从哪些机制上来说?如果人们听到的音乐是符合预期发展的,就会产生一种愉悦感,有时这种愉悦会在大脑中引起一定程度的兴奋。所以,当我们在做睡眠音乐的时候,就是尝试如何让这种可预期的事物变得模糊。我们让音乐像空气一样弥散在空间中,让音乐变成一种呼吸的状态,而不是传统的旋律和声。这时音乐变得极度“不可预测”——大脑发现自己啥也猜不着,主动放弃预测,并关闭神经夹带,就会体验到真正的放松。


▲3D脑波音乐

这是我们做的一段音乐的波形。就像我刚才说的,这个音乐飘散在整个环境当中,当你的大脑在听这样的音乐的时候,并不会故意地做一些预期性的反应,因为它没有旋律的概念。我们还在里面预埋了双耳拍频,又叫“脑波音乐”,如果你用耳机去听这段音乐,其实它会诱导你出大脑中的α(alpha)波或者δ(delta)波,也就是我们预埋进去的相应的双耳拍频。实际上关于这方面还有很多最新的脑科学研究成果,今天我就不在此详述。

第二个部分我要讲一下在科技加持下音乐疗愈的作用。主要指的是 3D 全景声,强调声音在空间中的定位、移动和声场的构建。2015年,我作为当代作曲家参与了一个叫“声立方”的超感官空间项目,在上海的民生美术馆,我们做了由100多支音箱构成的全息音乐会现场。我创作的《城市迷阵》作品是关于跨时空下的上海城市记忆。这个演出本身非常成功,但我在这之后就在思考,有没有可能不用这么复杂的技术系统和硬件设备去构建全景声演出空间?所以就想到 HRTF 这种双耳差频的技术,追踪我们的头部函数和渲染360度的声音让它能够以一个普通耳机就实现所谓的全景声效。



▲ 声立方超感观空间《城市迷阵》,上海二十一世纪民生美术馆。


我们也在思考,3D 全景声音在生理、情绪和心理层面能否对人产生一定的疗愈作用,于是使用了原创 3D 全景声数字音乐做了一些实验。我们首先测试了它对血压的影响和受试者睡眠状态的评估,受试者的血压由高趋于平稳,约33%的用户在聆听五分钟之后会产生一种类似睡眠的感觉。我们还做了皮肤电的实验,和血压不太一样,皮肤电是自主神经系统调节的,这个生理指标通常用于刑侦领域进行测谎,不太受人的意志控制。当我们对3D数字音乐和非3D数字音乐进行比较,发现前者对于自主神经系统的调节具有非常明显的改善作用。后来,我们也做了脑电波实验,发现脑部的阿尔法波会在特定音频干预下得到提升。这个实验也让我们发现,目前对于音乐与人脑的研究都比较初期,后续将面临很多的困难。之后,我们与上海交大联合开展了术前焦虑实验,也是用皮肤电指标组合焦虑量表去完成的,结果有显著差异。我们还发现,3D 数字音乐有助于在注意的选择性、集中能力与稳定性(抗干扰能力)三个方面提升6-15岁儿童的注意力水平。在我们研究的过程中,非常幸运得到了很多专家的指导。

通过以上实验我们也发现,特定的3D数字音乐确实会产生很多很有意义的效果。那么,什么样的机制可以让我们的全景音乐产生这样的效果?这与空间感相关。因为立体声音乐其实是平面的状态,而我们现在说的全景音乐是 360 度的一种球状的状态。在这样一个球体里面,它可以抱持住你的一切情绪,就像在母亲的子宫或父母的怀抱里,人在这种环绕的状态中可以构建自己的心理空间,自由发展自己的心理功能。我们当然也希望这个空间可以逐步地扩大。也有的人说在这种情况下,心理空间越大,心理对情绪的容纳度就会更高,也许能够决定生命的宽广度。这是和空间感相关的一个部分。

还有一个部分和时间感相关。正念冥想,强调的就是体会和感受当下的每时每刻。中国音乐文化中的韵味和意蕴,会在余音上面做很多文章,也有一些当代音乐作曲家一直在做这个部分的工作。当整个空间变成了一个球体的时候,实际上不仅可以在余音本身的音高、音色上做变化,也可以在声音的空间上做变化。当声音从这个地方沿着球形慢慢地转到那个部分,你的注意力也从这边转到那边,这是一种注意力的训练方式。以色列有一个学者做的就是3D全景声的声音和正念冥想的结合,这是被他称为 “ATT 注意力训练技术”的一种疗法,相关的一些文献也与我们做的实验相互验证,确实可以减轻人们压力和焦虑。

“身临其境”这个维度,也与当下提出的元宇宙的概念相关:在不戴 VR 眼镜的情况下,我们利用耳机呈现的全景声音频技术已经早于元宇宙在发展,它的临场感和沉浸感很高,这种高度专注于现场的状态,可以使人尽量脱离现实的干扰,进入自我心理空间。


▲全景声专辑《万物声》,2022。

“注意力恢复理论”是针对人们需要一些恢复性的经历来亲近大自然、从疲惫中恢复精神而阐述的,以当今信息量大、节奏快、强度高的城市生活为背景。我们在去年推出了关于自然的力量的专辑《万物声》,沉浸式地为大脑构建一种虚拟自然,使人处于一种稍微平衡的状态。全景声音乐和冥想其实还有很多交集的部分,它可以达到屏蔽一些外部干扰源、从而实现放松的心理过程。

刚才BCAF的胡斐秘书长介绍了儿童门诊改造的案例,其实我前一阵子也去了上海儿童医学中心,那里的医生和我探讨是否有帮助孩子们缓解疼痛的方式。我们才发现,在舒缓医疗领域有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就是水疗。很巧的是,我们做的一部分音乐内容就是把音乐和水的全景声结合起来。

第三个部分是 CBT 和音乐的结合。它是由认知行为疗法发展出来的一种方式,或者说是在音乐疗愈活动中融入认知行为治疗策略的一种途径。从引导与音乐制作、声优音乐设计、声音设计到空间化合成,这一整个过程其实类似一部电影的声音制作。我们的跨学科专家小组在其中非常密切地共同工作,每个环节都会互相讨论。



▲“沉浸式音乐冥想疗愈馆”驻场演出 ,上海市混知小剧场,2023。

基于以上研究,我们在声音疗愈领域所做的实践包括了脑波音乐、自然情景音乐、功能性音乐,还有正念冥想音乐。团队做成的这些事情大大增强了我们的信心。当我以一个作曲家的身份,想到每天晚上有几十万人是听着我们音乐伴睡,许多用户的留言都让我们非常感动。今年,我们也开放了很多线下的活动,包括在上海做了“耳界沉浸式音乐冥想疗愈馆”的驻场。和一般的即兴颂钵不一样,这个演出有非常严谨的基于正念冥想的体系,每周演出一到两次,时长一个小时,欢迎大家来体验。

除了科研内容的线上线下制作以外,我们团队在未来也希望能够在更深入的研究领域进行一些探讨,比如说睡眠、疼痛缓解、情绪调节,包括脑科学方面。最后,我想说:音乐冥想是一种生活方式,活在当下,遇见更好的自己。谢谢大家。


#03
“艺术治疗在精神康复中的应用”


李先宾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
北京安定医院主任医师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很高兴受到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和UCCA的邀请来参加线下学术交流。很多专家我在线上也见过,今天能够在线下跟各位相见,感觉非常亲切。今天我主要从医学的角度来谈一谈艺术治疗。

许多我们无法用语言表达的东西,却特别容易通过艺术表达出来。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人的左右脑其实是分开进行活动的。语言往往是在左脑,因此会相对发达一点,但我们的很多情绪往往储存在右脑,我们可能没办法通过语言把它说出来。左右脑的分工给艺术治疗带来了非常好的一个契机,包括绘画、音乐还有舞蹈都能用这个理论去解释,它是非常独特的。所以在进行康复或是心理治疗时,用言语的方式对一些患者可能产生的效果不佳,这个时候就需要用艺术的形式来进行探讨和交流。尤其当患者有一些创伤性的经历,更需要通过艺术来进行表达,会更彻底、更清晰、更明了。


▲焦虑症患者画作,《情绪》。


▲社交焦虑患者画作,《舒适的空间》。

艺术治疗适用的对象比较多,也包括不能或者不愿意说话的患者。在我们病房里也有这种案例,虽然他不愿意言语交流,但我们通过绘画的方式可以实现另一种交流。各个年龄段对艺术表达有兴趣的患者,都可以接受这样的治疗,特别是很多对言语治疗有抵触的青少年。

还有对心理危机的干预。其实汶川地震的时候,我们国家派出了很多救援队,其中就有音乐治疗这一方面。那个时候无法用语言跟他们交流,利用音乐的形式对危机的干预效果不错,适用人群也比较广。我做的是疾病相关工作,重点就是精神分裂症,这方面的社会关注度也比较高,目前双相情感障碍和抑郁症的发病率也特别高。来自北京大学第六医院的最新的流调显示,大概十个人里面就有一位精神疾病的患者。精神分裂症的发病率大约是百分之一,因此我们安定医院的门诊量是非常大的,每年的门诊量从30万涨到50万,今年已经到了70万人。

其实,真正已经得了病的只占其中的十分之一。很多是一些亚健康的人群,他们更需要整个社会给他们提供帮助。其实在亚健康人群或者高危人群的管理上,艺术疗愈更容易发挥作用,因为这个人群还没有真正步入这个疾病的领域,我们很容易通过一些心理治疗或者艺术治疗的方式实现挽回,阻断将来真正患上精神疾病的风险。因此,以艺术疗法来治疗各类精神疾病的也需求是很大的。

我想接下来介绍一下安定医院的日间康复病房,在很多地方都还没有设立,目前安定医院的这种模式可以说是在国内做得最好的。病人白天到我们医院来,晚上就回自己家。在这里的患者不需要穿病号服,穿着自己的衣服,背个包,带着水杯,就可以到我们康复病房来,而且随时可以出去。这就是我们的人性化的,基于全人、全程、全家的管理模式。我们致力于促进精神病性障碍的患者回归社会,提高他们的功能。经过我们治疗的很多康复者确实都已经回到了社会轨道上,有很多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日间康复病房——多学科服务管理模式。

日间康复病房正是我们培养技术的一个载体。通过这个平台,我们培养自己的人才,才能更好地帮助患者。这个模式也是一个多学科的模式,也是一种整合。我觉得今天的论坛非常好,也希望将来能够跟各个领域进行合作,因为只有资源整合才能够真正地实现公益目标,从而帮助更多的人。

▲团队成员:主任医师3人,副主任医师2人,主治医师3人;教授1人,副教授2人,硕士生导师2人,博士3人;医护人员及康复师、心理治疗师共29人。

这张合照里面的医生更多一些,我们这个团队更强调医疗的核心作用,里面有医生、护士,还有心理治疗师和康复师。今天来到现场的四位医生,每一位也都代表了一个团体。这里面还有很多艺术出身的治疗师,这也是我们将来能够做艺术疗愈的一个基础。在我们整个系列的康复师团队中,有专门从中央美术学院聘请的康复老师,也包括这位学设计的艺术相关治疗师,这些跨领域人才的加入都是我们开展康复治疗的前提。我们团队中还有音乐治疗师、绘画治疗师、舞动治疗师以及陶艺等手工方面的治疗师,每个组有负责人带着患者去做艺术治疗,主要从医学的角度对艺术进行应用。



▲和康复者一起做手工。

治疗流程是有一个规范的,现在我们基本上各种艺术治疗都是按照这样的模式来开展。一次大约50分钟,团体性质的会有8到10人共同参加,此外我们也会安排一对一的个体治疗。现在北京每天有20个人可以参加我们的康复课程,里面有三分之一到一半的内容都是艺术治疗。我们服务对象还是比较全面的,只要是精神障碍患者,不管病情轻重,只要稳定就可以来我们这里。尤其现在青少年精神障碍发病率挺高的,我们也因此设立有一个专门的组针对10岁左右的儿童。


▲精神分裂症患者画作,画面简单、被动。

  ▲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画作,《安心的场所》(左)、《自己要成为的样子—美杜莎》(右)。

这些是精神分裂症患者画的艺术作品,其实跟抑郁症、双相和焦虑症患者的画也不太一样。这是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作品,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画都比较简单,正如他们的思维也比较简单。但随着我们的治疗,他们会进步。刚开始的时候比较被动,但是后来在我们的治疗师的引导下,患者开始有灵感的迸发和绘画的冲动,画中开始出现关爱的主题,这就是治疗过程对患者产生的作用。再后来就有更丰富的画面内容,比如想念父母,还有“愿望靠努力实现”。这个患者最初画的主题是“等美食上桌”,后来他有了这样的一种转变,变成“愿望要靠自己的努力实现”。他就是经过我们治疗以后,思想开始变化,从被动变成积极主动。所以艺术的价值就是这么大,谢谢大家。


#04
“情绪困扰的正念干预
(MIED)效果初探”


刘兴华 | 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院长
情绪困扰正念干预(MIED)创始人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刚刚我带大家做的是一个正念练习中最常见的练习,通过这样的练习能提高自己的专注力,从而可以更好地让我们的心境、情绪更加稳定。我所创立的情绪困扰的正念干预(MIED)方法,专门针对焦虑抑郁的人群,既包括患者,也包括亚健康者。实际上这样的人群总量是很大的。

现有的大部分方法还是个体干预,比较局限,我们需要更高效、有效的干预方法。而MIED的基础是正念干预,是情绪障碍跨诊断统一治疗方案。正念干预的特点是可以团体进行,咱们在场有大概50位听众,我也可以同时教大家。这个课程也可以适用于手机,新媒体平台上更多的人能同时参加。

大量的研究证明,正念干预对焦虑抑郁的缓解有效果,但是国外的正念干预不针对焦虑抑郁,不基于对焦虑抑郁的心理病理学理解。并且,专门针对焦虑抑郁情绪障碍的跨诊断统一方案主要是以个体的形式。在这样的背景下,我把正念干预和和跨诊断统一方法结合起来,专门针对焦虑抑郁创立了MIED,这是目前国际上唯一针对焦虑抑郁的正念干预方案。


▲情绪障碍跨诊断统一治疗方案UP创始人戴维·H·巴洛(David H. Barlow)(左)和刘兴华(右)合影。


▲MIED工作坊在世界认知行为治疗大会上成功举办。

焦虑抑郁障碍从心理学上应当怎样理解,并且有效地进行干预?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焦虑抑郁的情绪。没有焦虑,我们无法应对重要的事情;没有恐惧,我们更无法应对危险的情况,没有焦虑抑郁的人反而会在自然选择中被淘汰。而受到焦虑抑郁严重困扰的人群,有更强的情绪体验和对相关身心现象的不耐受、不容纳。

因此,正念就是要提高我们对身心现象的容纳。UP 疗法(情绪障碍跨诊断治疗的统一方案)正是关于提高患者对情绪的这种耐受度,调整患者的认知和行为,让患者能够去容纳感受,而不是反复想要管控自己的情绪感受。我们在正念练习中间和指导语里面都强调,什么样的身体感受、心理的现象都可以,这就是在提高对身心现象的容纳。有些小孩会割腕,用这种方式来缓解自己的内心的痛苦,但是问题会越来越严重,实际上就是情绪耐受度不行。

为什么正念干预会起效?我从2007年开始研究正念干预,我在跟同行交流的时候他们问我这个问题,正念没有针对焦虑抑郁,为什么会有效果,它的机理是什么?我当时也回答不清楚。后面学习了UP,我发现,其实就是我们通过练习循序渐进地提高我们对痛苦的容纳力,而提高容纳力就会减少过度的情绪调节行为。此外,还提高认知灵活性,就是把想法、思维当想法,这是刚才我讲的,因为我们更能够把想法、思维当作其本身而不是现实。

怎么样帮助患者或者亚健康人群回到这个正常的轨迹上?因为人是一个系统,而这个系统的构成有生物的部分、心理的部分、社会的部分。遗传、神经递质、大脑活动对我们都有影响,有外界因素可以对生物因素产生的影响,包括吃药会影响我们的社会因素,比如说家庭和朋友等等,还有压力事件、经济状况、社会安全、文化价值观、心理的内部因素,这都是相互影响的。

所以,有效的心理的方法可以从调认知、调行为开始。因为行为改变,认知也会发生变化,当我们心情好的时候跟心情不好的时候对同样一个事情的看法都会不一样。因此,有效干预其实是干预其中某些因素,从生物方面进行干预、从社会方面进行干预,从艺术的、音乐的角度进行干预,然后我们从心理的角度使得这个系统慢慢发生变化,慢慢恢复正常。


#05
“从脑机接口、人工智能到
医学和艺术的交叉融合”


高妍 | 北京未名脑脑科技有限公司
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各位嘉宾、老师们好,我是高妍,主要研究脑科学和人工智能,做脑机接口。相信大家都感受到了,现在人工智能技术在飞速发展,AI 已经帮我们做很多事情了,未来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其实至少有一个事我们可以做——那就是创作。因为所有的人工智能大模型都要做开源,需要大量的数据去创意我们的模型。但是模型会有边界、会局限在我们现在的意识范围,或者说现有的知识体系之内。那什么它是 AI 不会的东西吗?我想至少在某些创作性质的领域会是。


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我主要想跟大家科普一些,尽量把脑机接口和人工智能这种很科学、很技术的话题,以相对来说比较通俗的方式讲解出来,同时也希望大家一起思考,在科学和艺术,脑机接口、人工智能和音乐、绘画等艺术创作融合的这个过程中,我们未来有可能做哪些事情?

我本人以前是朝阳医院的一名急诊外科医生,但是很早就出来创业了,之前做过两家公司都卖给了上市公司。“未名脑脑科技”已经是我创办的第三家企业了。我们的脑机接口和人工智能,主要是在脑疾病 CNS(中枢神经系统) 这个领域做精准的诊断和神经调控的治疗,都属于物理治疗的范围。核心其实就三个词:人工智能、脑机接口、脑疾病的精准诊疗。阿尔茨海默、抑郁症这些都是我们重点希望攻克的疾病。我们非常希望能够帮助到更多的普通百姓,让他们能够接触到这些疾病的知识,做到早期的发现和诊断。

我按照从出生、成年到老年的时间脉络去给大家做一个整理。儿童在发育的过程中,大脑体积不断变大,同时大脑的各种功能,包括注意力、记忆能力等等,也在逐渐发展起来。但是,如果我们的认知功能——打个比方,就跟爬山一样——如果爬不上去了,比正常人爬得慢了,这就属于认知功能发育障碍性的疾病,包括我们所知道的自闭症,这是一类。

还有一类其实是注意力缺陷与多动障碍。多动障碍在医学上其实分成三种。老师嘴上批评孩子有“多动症”的是一种。另一种的表现是非常的安静,但是大脑一直在走神,他完全听不见老师说什么。还有一种包括学习障碍、阅读障碍的孩子,我们其实在门诊上见过不少孩子,有的读字是反着的,或者是读字只剩下偏旁部首,这些其实都是一些大脑认知功能障碍性的疾病。

随着我们整个大脑的认知功能发育得越来越好,成年人到达了认知功能顶峰的时候,我们很多的情绪问题就出来了。包括抑郁症、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等等,都叫作“心理疾病”,但其实这些都是大脑疾病,这些问题都是有大脑的器质性基础的一系列的神经递质的问题,包括烟、酒成瘾过度,物质滥用也属于成人阶段高发的大脑疾病,甚至我们会发现重度抑郁症的病人大脑有严重的萎缩。

当生命进程到达老年阶段,除了阿尔兹海默之外,在中国其实还有50%左右的痴呆症患者是由于血管病变引起的血管性痴呆。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是小血管的病变,没有明显的梗塞灶或者说是出血灶。很多有“三高”问题的人,其实小血管都会或多或少出现梗塞、病变、弹性变差的问题。包括人们都在探讨的新冠后遗症叫脑雾(Brain Fog),就是记不住事儿,得了新冠之后大概有一个月的时间注意力、记忆力非常差,这些其实都是大脑慢性炎症导致的认知功能的衰退。还比如中国很常见的帕金森症,其实都是大脑的一些病理性的病变。

所以我今天最想强调的是,像抑郁症、焦虑症这些不是心理问题,是大脑问题,其实我们在临床上,或者说我们作为医疗型的企业,最常提的就是“未满足的临床需求” (Unmet Medical Need)。在脑疾病领域,我们的临床其实非常缺乏相应的诊断手段。

举个外科常见的疾病叫急腹症(也就是肚子疼)来说明:当我们到了医院,医生不但会摸摸肚子,还会问“今天吃坏了没有?有没有拉肚子?有没有板腹?右下腹有没有压痛?有没有可能是阑胃炎?”做了一系列检查、B超之后,分析导致肚子疼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但是,很多精神科的医生其实非常缺乏对于大脑本身的诊断工具。抑郁症就是一种症状,不开心也是一种症状,跟肚子疼一样。但是,大脑中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才导致我们不开心呢?这其实是脑科学发展中非常重要的、希望能够帮助到临床的一个方向。

同样都是抑郁症的表现,但是每个人的大脑病理改变机制其实都极其复杂。我们的大脑差不多有1000亿个神经元,我们的所有活动都是靠这些神经元在传递信号。每个神经元有好几根突触,突触上下左右、前后左右地连着。在我们想事的时候、生气的时候、开心的时候、饿的时候,甚至在我们什么思想活动都没有的时候,脑电活动的信号是刹那流变的。所以,大家可以想象,大脑的1000亿个神经元,在数量级上和宇宙中的恒星几乎是类似的,而人类科学的最后疆域也就是宇宙和大脑。但我们总得继续想办法进行突破和研究。

随着整个的人工智能以及脑机接口技术的发展,我们看到了希望。有一个经典的脑机接口技术案例:在猴子的大脑中植入电极,当猴子看到香蕉的时候,他下意识会去想吃这个香蕉;当它想吃这个香蕉的时候,大脑产生的所有的电活动的信号会操作假肢。这是一个颠覆性的技术,完全可以通过意识去操控外在所有的装置。而我们作为碳基生命,这个假肢作为硅基生命,随着整个人工智能技术的迭代,未来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如何能够更好地相处、谁会取代谁?如今我们也不知道答案,但这是科学的未来问题。

在分享的后半部分,我想介绍脑机接口如何结合艺术的尝试。


▲Ehrlich SK, Agres KR, Guan C, Cheng G (2019), “A Closed-Loop, Music-Based Brain-Computer Interface For Emotion Mediation,” PLOS ONE 14(3):e0213516.

▲通过采集 Rett 综合症患儿脑电信号绘画作品。

首先是在之前的分享中提到过的音乐治疗,其实很难去捕捉个体间的差异。比如说,当一组患者都接受伽马脑电的治疗时,我们会发现其实对每个人的效果不一,对于某些人的某些状态就是有用的,但其他状态就没有用。这张图是德国的一所大学做的艺术治疗科研项目,它非常好的一点就是基于脑机接口可穿戴脑电的设备去捕捉大脑信号的同时,加上人工智能的算法去解析不同的音乐波形。第二个例子是在美国的一个儿童医院,小朋友得了 Rett 综合症,这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他没有语言功能和行动能力。但是医生对他的脑电信号进行采集,绘制出了这幅艺术作品,这也是脑机接口和艺术的融合。


▲人工智能机器人学会舞蹈。


▲治疗早期阿尔茨海默症的医疗设备。

我们还曾经跟波士顿动力(Boston Dynamics)的人工智能专家聊,问图上的这个机器人怎么会跳舞的?大家别看这个动作对我们其实不难,但是让机器人的每个关节能够很灵活去做,其实是很难的。他们改写了各种各样的算法模型之后,发现都不好。后来,他们专门请了一个舞蹈演员,身上戴满了传感器,让人工智能去学习,之后这个机器人就跳得非常好。

最后我再介绍一个案例,是在我们医疗领域用声光的技术去治疗阿尔茨海默症。我们的大脑本身进行的是生物电活动,通过视觉、声音、嗅觉、味觉上的刺激,以及通过皮肤感受器的刺激,将接收到的各种信号传递到我们的脑组织。这些特殊设计的不同类型的刺激,可以帮助病人的大脑神经元重建它的活动,从而达到治疗效果。通过视觉的刺激,我们还可以治疗像疼痛、帕金森等一些疾病。

最后,我们非常希望脑疾病这个领域的医疗技术是有温度的。“脑脑一家”是我们自己创作的小IP,是我带着我三个孩子通过 ChatGPT 做出来的,因此我们也是不断努力在向艺术靠近。谢谢各位。

▲高妍与她的三个孩子(左),“脑脑一家人”IP形象(右)


#06
“言外之意”


李怒 | 艺术家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谢谢,感谢 UCCA 和 BCAF 的邀请!在今天在座的各位专家面前,我就是一个特例或者说“病例”,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不善于通过言辞沟通,我分享的这个主题“言外之意”就是通过语言之外的形式来实现我想表达的心意,还希望各位能会意。

艺术是另外一门语言,一种非正常语言。刚才林医生和高医生都说到了,在他们过往的临床实践里也利用到艺术的方式(或者说手段)获得了很多日常语言无法沟通的东西,也针对患者形成一种有效治疗。在某种程度上,他们总是把艺术和病人放在一起来对待,我觉得也挺对,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今天是来接受会诊的。

“极端看来,我没有,也不想拥有人际关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能拥有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间,如此而已。然后,在生鲜市场、便利商店那小而安全的购物行为中感受一点微小的喜悦,不多做无谓的思考,孤独而忘情地度日。”

               ——森山大道

森山大道的这句话和我们今天聊的主题有很大的关联,所以我拿它作为我今天讲话的引子。这句话很打动我,但可能在专家们看来说这话的人或多或少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其实我认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这么一个抽离的时刻,独享一个片段化的纯精神性的世界。只是艺术家把这个片段拉长了,甚至一生都置身其中。我不知道如何去判断一个人的正常与非正常,从艺术家的角度上看,人的性格本身就是多种多样的,而且应该就是有独立的、个性的存在。所以如果一定要从医生的角度去评判正常与否的话,这就有点像是把人作为商品检验一样地去常规化看待和处理,这是跟艺术家相反的一种看人看事的想法。但谁知道呢?可能也是因为我自己有点问题,病人往往都是理直气壮的。

如果说刚刚讲座上的都是处于专家或治疗者的身份,那么我就是被治疗者的角色。关于“艺术疗愈”,首先是艺术家的“自我疗愈”,这是我自己感同身受的一点。创作是基于自身内在的真实感受出发,作为个体情绪表达和宣泄的手段和出口,当然也会考虑到有关社会以及观众的因素,但是出发点一定是自我的,它一定是触动到我之后,我才会有一个创作的想法。

如果我们今天是一个比较自由形式的聊天,大家围坐在一起相互讨论,会变得更有意思。刚才李医生说了,现在精神障碍疾病发病率那么高,这就意味着在座中有很大部分跟我一样,都是“患者”。其实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既需要一种警惕,同时也让人觉得很沮丧,因为这种东西说多了人就会信。我记得回国后发的第一篇推送,就叫《李怒:我是众生的病人》。

可能在常人眼里,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是有点病的。而艺术家与其他病人的不同之处,就是艺术家并不认为自己有病,并将之视为“天赋”,甚至因此获得成就。在艺术领域里面确实有很多被公认的病人。刚才大家都说了梵高,他是个非常知名的病人,他患病的程度跟他的艺术造诣一样深。我特别欣赏的艺术家米开朗基罗,偶像级的艺术家,他就有非常严重的自闭症,他的朋友都说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连自己哥哥的葬礼都不参加,我想在医生看来应该是病得非常严重的了。梵高的好朋友高更,患有躁郁症;蒙克,抑郁症和精神病;还有弗里达,身体上和心理上的伤病都很重。草间弥生就不用说了,她大半生都在精神病院度过并进行创作。今天我其实是被“抓壮丁”抓过来的,作为艺术家的身份,以艺术家的角度来讲一讲。一个人15分钟,言外之意就是不要说太多。


▲李怒,《隐喻的象征物》,2023。

海报上有我的一个作品《隐喻的象征物》,大家出门右拐就能看见它,人们叫它“大碗”,是把几十吨钢板击打出一个碗状的弧形空间来,是通过击打争取出来的一个空间。在一开始我就把它比喻成怀孕母亲的肚子,是作为母亲的肚子被生命撑起来的形状,像一个倒置的穹顶,它是有关生命的孕育和挣扎。让我非常欣慰的是,这个真的得到了小孩子们的喜欢,他们像是回到妈妈的肚子里一样自在,并没有感觉到成年人所谓的那种“危险”。


▲孩子们在“大碗”玩得很开心。

我的感动来源于观众的反应,我的疗愈就是看到观众进到作品里面的时候获得了轻松和喜悦,可能他理解的和我想表达的很不一样,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里面真的获得一种发自内心的开心。小孩子的开心和不开心全写在脸上,他们会用肢体行动来表达心情。这种场景真的是治愈了我。

刚刚中间休息5分钟的时候,我去看了一下那个“大碗”,结果发现里面扔了好几个矿泉水瓶子,这让我觉得非常尴尬。我们的心理建设直接关涉素质建设,健康的素质来源于健康的心理,人如果心理上有问题就会发泄到社会里面来的。所以我今天还是非常激动,发现有这么多人在关心和讨论心理的问题,这是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


▲李怒,《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静帧),2019。

这让我想到我的另一件作品《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它是一个一百多平的钢板地面,钢板之下有设备会不定时的敲击钢板,从而让钢板震动并产生震耳的声音,小孩子会觉得刺激并满是期待,成年人反而因为害怕而显得懦弱。这给我一个很大的现实启示,就是小孩子对恐惧的感受和成年人是截然不同的。恐惧是什么?恐惧往往是来自于现实伤害的经验。小孩子没有受过这样的伤害,他们对世界充满好奇。当我们去做一些有关小孩子的空间或者娱乐方式时,需要尽量的去成人化(经验主义)、去教育化(说教模式),要用他们拥抱世界的心态和方式才有可能做出让他们真正喜欢的东西来。

我这件行为影像作品其实和今天的主题也有些关联。在这个展览开幕时,我做了现场行为表演。演员作为我的精神的转移载体,我们共用一个身体去实现情绪的传达。这个作品有很强的空间性,在这里面情绪有几个阶段的变化,你可以感受到人和空间的不同关系。医生和专家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甚至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现实的病例来看待,而不要把它看作行为艺术,这样会不会变得更有意思?

▲李怒,《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静帧),2019。

这个影片就是通过几个细节性的东西来表现情绪和心理活动。表演者是一位很专业的舞蹈演员,我当时邀请她来合作,我说把你在这个空间的感受用身体表达出来,她就给我一套很专业很传统的动作出来。然后我说,可以忘掉之前你所有的那套东西了,我们重新来。

为什么我需要专业的舞蹈演员来表现我这次的行为呢?就像现在视频定格的这个动作,如果我去做可能就会扭伤了,这需要韧带的训练,扎实的基本功是为了到创作的时候能够举重若轻。把肢体作为语言,其实就是通过身体来传递内心难以言说的复杂的情绪和想法。这是今天我能跟大家分享的,在面对我们身边人的时候,不管是爱人、孩子、朋友、患者还是陌生人,除了语言交流是一种了解方式,对行为举止甚至一个眼神的观察和在意,往往能让人收获言外之意,而这种收获超越了语言的真实,并有利于促进了解和增进关爱。谢谢大家。


#07
“看见他者”


葛慧超|身身不息创始人
表演艺术制作人/策划人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在正式进入分享之前,想先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机构和艺术节。身身不息是2019年创立的,从名字当中大家可以看出,我们非常专注在身体研究以及与身体有关的一切艺术形式和实践,以及身心实践。所以我们做的也比较跨界,不仅仅做表演艺术,也包括很多东西方的身体实践。

我们陆续发起了一些比较有意思的计划。比如“身体访问计划”就是一个向学者、艺术家去提问的计划,我们想知道在当今的社会当中,身体是一个什么样的处境和存在;“身体游牧计划”是一个偏社区连接的艺术项目;以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艺术无障碍平台、星空疗愈计划和当代身体工作坊等等。

▲四届星空艺术节(2019-2022)海报。

星空艺术节是我们做的中国首个包容性艺术节。当时对于“包容”的理念主要从联合国平等、包容的价值原则出发,但我们同时也在中华文化中找到了“民胞物与”这样的思想,不仅能够关注到社会当中的少数群体、弱势群体、边缘性群体,同时也能够在我们的文化土壤当中生发出更全景的社会包容的场景。

我们的工作方式既有非常专业的表演,也有公益部分。比如说我们包容性的对象涉及身心障碍人士以及老年人,包括存在认知障碍的长者等等。从2019年开始,我们做了非常多国际合作,当然也有中国的艺术机构。这些实践可以让我们把艺术的触角延伸到社会当中不同的角落和社群当中,所以合作的艺术家和合作机构也有很多元的组成,比如说有残障姐妹,也有老龄事业发展基金会,也有针对打工姐妹的绿色蔷薇和木兰花开这两个社工服务中心。

我今天要分享的题目是“看见他者”,这是我来北京工作的非常强烈的第一个感觉,因为我从一个小地方来到一个非常大型的城市,每天都会遇到很多不一样的人。在你进入社会空间和社会关系之前,你看到的是很多陌生人,很多他者的脸庞,但是你并不了解他们,可能也无法连接他们。

“他者”的概念起源于哲学领域,萨特在《存在与虚无》当中提出了 “the other” (他者)的概念,他认为与“他者”的相遇和交往是人类存在中重要的方面。在与“他者”的互动中,人们感受到“他者”的存在,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作为他者眼中的一个客体。福柯在萨特的基础上更关注权力和知识对人际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塑造。他认为权力关系中的“他者”是一种制度性的建构,比如说他写现代医院和现代监狱是如何塑造他者的存在。在文化研究领域,雷蒙德·威廉姆斯是文化研究领域的奠基人之一,他也有关于“边缘与中心”的理论,强调在城市中心与边缘地区存在张力关系,边缘地区通常成为弱势群体,被城市的结构所排斥、被边缘化或者被剥夺社会资源。

在北京的发展过程当中,我觉得这个现象是非常明显的。在一个超复杂和超流动的现代社会当中,“他者”的概念是一个能很好帮助我们去理解社会关系、权力结构、文化差异和身份认同等重要议题的关键概念之一。如何看见“他者”的存在,也是身身不息在这几年从事包容性艺术实践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基础。

我要分享的第一张“他者”之脸是残障人士。现在,在我们的很多表述当中,我们会更倾向于用身心障碍人士这样的一个没有污名化的表述方式。在我们的文化中,当大家想到残障人士的时候,他们常常跟文化指向当中的厄运或者残缺相关。他们是一群在现代社会当中不可见的、常常被遮蔽的他者,因为很多交通出行的不便和文化态度的不包容,很多身心障碍人士无法充分参与社会生活。



▲Heidi Latsky Dance(HLD) 公共空间行为表演,纽约。

这一张照片是我为什么会做身心障碍艺术以及包容性艺术的一个起点。2016年我在纽约参加一个舞蹈制作人大会,那时我还是一名现代舞蹈制作人,很偶然看到了 Heidi Latsky Dance 的行为表演,他们都是听障、视障、智障等不同类型的身心障碍人士,他们就在一个空间当中像雕塑一样,我瞬间就被击中了。所以我回国之后就成立了身身不息,从2019年开始就正式进入了身心障碍艺术的领域。

▲四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2019-2022)海报

身身不息关注的主要有两大类,一个是无障碍艺术(Disability Arts),另外一个就是包容性艺术(Inclusive Arts)。2019年开始,我们同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连续四年组织了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邀请中英两方不同的身心障碍艺术家和制作人来分享经验。

▲第一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邀请的中英方讲者。

这是我们第一届邀请的英方讲者,大家在海报当中看到这四位英方的讲者都是不同类型的身心障碍人士。比如说第一位乔·维伦特(Jo Verrent),她是一个听障人士,但她同时也是英国乃至全球最大的一个无障碍艺术平台“无限艺术”(Unlimited)的高级制作人。然后第二位 Garry Robson,他是一位轮椅使用者,但他同时也是天堂鸟剧团的艺术总监;第三位 Barbara Lisichi 是很知名的社会活动家,她也是坐着轮椅来到了北京。第四位 Kaite O’Reilly 是一位身心障碍的编剧,我们今年和她在继续合作一个中文独白的剧本。

第一年的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让我非常感慨的就是,当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身心障碍人士在社会当中可以去获得他们的教育资源、艺术资源,去实现他们各自的可能性或者梦想,谁说身心障碍人士就不能成为一名艺术家呢?但是现阶段的我们处在一个发展过程当中,很多身心障碍人士还是没有办法得到足够教育资源和公平教育机会,无法登上艺术的舞台。

▲《你看起来很动听》、《口述之〈合〉》、《容易空间》视频静帧,第三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2019。

这是第三届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的三个小短片,大家可以看到艺术与身心障碍人士是如何进行互动的。第一个短片是听障的孩子们,如何在身体和写作的工作坊参与到艺术当中;第二个短片关于如何把一部舞蹈的影像,以口述的方式描述给视障人士;第三个短片讲的是不同类型的身心障碍的姐妹们,如何用戏剧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故事和社群的历史。

身心障碍艺术在中国有更多的可能性,但是我们在实践过程当中也在思考几个基本的问题:

首先是如何定义残障?也正是因此,我们机构不会使用“残疾人”的称谓,而是以“残障人士”或“身心障碍者”这样更没有侮辱性的称呼。因为语言也是一种文化态度,中文对这个词的命名中,从残废到残疾,再到现在的残障人士和我们现在提倡使用的身心障碍者,也有一个变迁。

第二个是认知方面,比如什么是身心障碍者的主体性?就是应该由身心障碍者去演出他们自己的作品和讲他们自己的故事。然后其实还有很多问题,包括如何推动文化艺术场馆的文化平等及无障碍?(在物理空间、信息可及性、文化态度方面),无障碍艺术的社会运动与黑人运动、女性运动有什么共通之处?一位特纳奖的得主因卡·修尼巴尔曾说,和早期的女性运动、个人权利运动相比,无障碍艺术将是最后一场伟大的具有强大动能的先锋艺术运动。

▲《突然间,我消失了:中国/英国/新加坡‘d’之独白》,基于四十多份中国残障人士的采访虚构写作的一个剧本。

第二张“他者”之脸是老年群体当中的认知症(Dementia)长者,这是一群被称为“老年痴呆”的、从社会公共生活当中消失的“他者”。这个项目发起的背景是中国在2022年已经正式进入老龄社会,中国认知症人士也有一千多万。认知症中的一个主要类型就是大家熟知的阿尔茨海默症。认知症对于患者、他们的家庭照顾者以及整个社会都会产生影响,我们希望认知症不只是家庭的苦难,而应该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系统议题。所以,在此背景下我们从英国引进了“舞在当下”(Time To Dance),这是英国苏格兰芭蕾舞团“舞蹈与健康”部门实践了五年的一个项目。

▲英国苏格兰芭蕾舞团“舞蹈与健康”部门项目在当地养老院开展的场景。


▲“舞在当下”在北京和上海的实践。

我们把这个项目引进过来之后,第一期的线上培训选了十位参与者,他们有不同的舞蹈或者身心工作背景,我们在项目发展过程当中也注重与本土传统文化的一个结合,从我们自己的戏曲、舞蹈、民族舞当中提取了一些元素来给这些认知症长者做工作坊。在项目的评估方面,我们沿用了当时英国的系统,包括英国“博物馆福利管理工具包-老年人”,以及通用幸福问卷六项指标和通用抑郁量表,整体采用了混合方法研究,包括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就像刚才演讲的老师提到的,现在的疗愈领域有许多市场乱象,所以我们在任何一个疗愈项目中都希望能够保持循证的科学态度,去验证疗愈的有效性。2021年,项目刚落地在北京和上海,当时还叫作“舞在当下”,在这之后它演变成了一个公益项目,叫“星空疗愈计划”。


▲“星空疗愈计划”上海现场。

当时我们也和“99公益日”做了很多公益倡导。包括一堂艺术课,向公众普及阿尔茨海默症知识和艺术疗愈的可能性。在这些项目中既有明星、艺术家的参与,也有像李信生奶奶这样的代表,她是一位认知症长者的照顾者。到了今年,这个项目将以“星空疗愈计划”专项基金的形式继续进行下去,我们未来还是会继续在北京和上海两地服务认知症长者及其家庭。

▲杰罗姆·贝尔(Jérôme Bel),《GALA》厦门版,第二届星空艺术节,2020。

第三张“他者”之脸是在社会性结构性不平等与社会流动当中的边缘性他者。星空艺术节从2019年到2022年已经做了四届,每届都会有一些作品是非常多元的,比如像《盛会/GALA》邀请了20位厦门市民的参与,它的法国导演当时在法国做的版本中有一个角色是难民,但是我们在中国就找到了住在城中村的外来务工者,大家也可以在里面看到唐氏综合症的成年人、轮椅使用者、青少年、退休老人。

▲北京木兰花开社工服务中心、中央戏剧学院,《生育纪事》演出现场,第二届星空艺术节,2018。

▲《舞动七城》,第四届星空艺术节,2021。图中在巴勒斯坦的拉马拉,四位演员在野外的铁丝网边手牵着手跳舞。

我们在第二届的时候也呈现了木兰花开社工服务中心的《生育纪事》,这是讲述打工女性生育痛楚历史的戏剧作品。在第四届星空艺术节,我们也和绿色蔷薇社工服务中心合作了一个分享,这个中心是为打工女性和她们的流动子女做服务的NGO(非政府组织);这一届我们还邀请了一个国际作品《舞动七城》,照片上是在巴勒斯坦的拉马拉,大家在铁丝网旁边手牵着手跳着舞。

最后,我希望更多人能够从平等心、包容心开始去支持“他者”的发展而开始一个疗愈的旅程。这个疗愈不仅仅是疗愈他者,同时也是疗愈我们自己和我们共同的社会。谢谢大家。


#08
“声音疗愈的内容研发与挑战”


秦思源|声音艺术博物馆联合创始人

▲“空间内外,心灵之境”——跨学科合作论坛活动现场,UCCA报告厅,2023年6月25日。

非常感谢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和UCCA邀请我参加今天的论坛,因为今天可以认识到很多我应该认识的人。我们声音艺术博物馆作为一家新的机构,是今年5月18日刚刚开幕的。

▲声音艺术博物馆,北京。

在这里我想先谈一下什么是声音疗愈,因为今天正好有很多专家在现场,我觉得我们也可以讨论一下。

音乐疗愈(Music Therapy)有一个清晰的学术框架和充分的学术依据。在美国的伯克利音乐学院,有一个音乐疗愈的课程,它的毕业生是可以进入美国医疗系统直接为患者开具相关处方的。比如美国的医院可以建议你去做音乐治疗的一个疗程,这些音乐治疗师是有国家系统的认可证的,它会有一个系统的梳理以及严格的实施方案。

可是声音疗愈 (Sound Therapy)就不一样了。声音疗愈的学术资料比较少,经过系统的学术和实践梳理的项目也不多。可是还有许多人在做这个事情,而且缺乏专业性。比如英国有一个 British Academy of Sound Therapy(英国声音疗愈学院),听上去很专业,好像是国家行为,可是一看介绍就发现是个人行为,做了一个网站自称为“学院”。

当然并不都是这样,在美国也有一些机构比较正规,背后有学术研究的支撑。声音疗愈需要医学的依据,问题是绝大部分属于神学系统,是不可能有科学依据的。

声音跟身体主要的关系是音波震动,可以到非常微观的层次,比如说声音可以震碎胆结石,超声波也可以用来检查胎儿的健康。其实声音本身在医学系统中已经有许多应用,但是声音疗愈的发展相对慢很多。

声音艺术博物馆是一间文化机构,并不属于医疗体系中,那我们如何介入声音疗愈?我们的出发点就是梳理成项目的学术系统。声音艺术博物馆的展览分很多主题,每个主题的背后是各种学科专家的介入。

▲“老北京声活”展厅。

▲“老北京声活”——鸽哨文化。

比如说我们常设展的第一个展厅“老北京声活”,探索老北京的文化和声音之间的关系。因为北京文化在声音上非常敏感,比如老北京的吆喝、鸽哨文化。但其实这个主题不是关于北京本身,而是关于在地性。如果不在北京,而是在杭州、在桂林,我们也会探索那里的文化。声音跟人的记忆是有关系的,记忆和人的情感是有关系的,情感是会对身心产生作用的。我之前就做过一些关于老北京的声音项目,出乎我预料的是,来自社会的反馈普遍都非常积极。

▲“自然生态”展览单元,大自然录音师 Chris Watson 在调试设备。

二是“自然声态”,就是大自然的声音。它是包括16个音箱的一组全景声系统。我们跟一位非常优秀的大自然录音师 Chris Watson 合作,他先跟我们做一年,把这一年分成七次展览,每次介绍地球上一个大洲的声音。第一场展览介绍的是南极洲的声音,非常陌生、非常神奇。我们想通过这样的展厅和一系列展览,连带背后的动物学、生态学等丰富内容,带领人们到大自然里面去录音,跟中华环保联合会共同做一系列教育性的、跟声音生态有关系的项目。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窗口,不仅观众可以通过这里进入到大自然、享受大自然的声音,通过这个窗口我们还可以进到大自然里面去做其他的项目。

我们每个单元的每一项目都有不同学者来参与合作。这些学者会带着他什么样的资源来,则完全是未知的。“声音是什么”单元是关于声音本身的,比如“声波是怎么回事”。我们展览里有个装置用了音流学 (cymatics) 来解释声波对水的作用。音流学是一个物理原理,跟疗愈有具体的关系。我们在跟一位英国科学家 John Stuart Reid 交流,今年还要去拜访他,他在研究音流学与治疗之间的关系。他做的很多年的科学研究特别深入,所以我们想探索怎么合作一些疗愈应用。



▲观众在声音艺术博物馆中体验现场。

常设展的最后一个单元是关于情感的项目“你最喜欢的声音”,我们向社会广泛征集,提问人们最喜欢的声音是什么。我2005年在英国文化协会做过这个项目,它是英国音乐家 Peter Cusack 从1998年开始的全球性项目,但我们延伸了社会参与层面。我们2005年在北京录过的一系列声音,其中有些过了几年就消失了。当我到2013年的时候,再去重新听2005年的声音,发现这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感受,感觉2005年的情绪回来了。有点像人们闻到一种味道就一下子回忆起童年,是无法替代的一种感受。这跟美国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音乐疗愈的一个项目是有些类似:对一些脑部疾病的患者,播放他们小时候最熟悉的歌曲来激活他的情感、肌肉、精神等等。其实我们的这个项目或许也有相似的功能,虽然它的初衷不是为了疗愈,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些不同的可能性?

我们做这一系列这个声音艺术的展览,要跟全世界的各种声音艺术家合作。此外还有音乐单元,无论是民间的、传统的、电子的、实验的,还是人工智能程序式的音乐,做这些也是为了能够跟国内外不同的音乐家合作。

我们机构希望可以把不同的学科串联起来,寻找更多的可能性,其中就有一个单元是声音疗愈。声音艺术博物馆作为文化平台,可以邀请与声音疗愈相关的科学家、音乐家、艺术家们来我们这里做项目,形成相关的实验。一位日本设计师为我们打造了一个冥想空间,这里也可以跟我们的疗愈项目相结合。我们的“声疗体验室”空间将从今年8月份开始对外,希望大家可以来体验。有了这第一步,我们还会不断推出新的内容,希望能够跟科学和医疗体系合作,做出一系列有科学依据的声音疗愈内容。


*图片由各演讲嘉宾提供


关于论坛嘉宾



胡斐 | 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秘书长

2017年起加入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任职秘书长。曾在《新周刊》、北京嫣然天使基金会、元空间等中国一流的文创机构工作,现为北京当代艺术基金会秘书长、北京零废弃循环利用产业促进会理事。策划、参与过跨界合作项目:世界电影大师文德斯中国行(2019)的策划及组织、BCAF与世界卫生组织WHO合作的中国艺术电影基金项目“抑郁症”电影项目、奥地利Electronica多媒体艺术节的NOVA多媒体全球大奖展览、卡塞尔文献展、“可持续设计征集资助计划”、“中国深海创新设计展”等。艺术访谈节目《艺术+》出品人。



秦毅 | 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作曲家

上海音乐学院副教授、作曲家、“电子音乐设计”“音乐科技”“音乐治疗”专业方向硕士生导师。中央宣传部宣传思想文化青年英才、国际计算机音乐协会论文/作品审稿人、上海人工智能学会智能音乐工程专委会秘书长/副主任、全国高校数字艺术设计大赛副主任委员、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工程系音乐设计与制作教研室主任。

作为中国当代活跃的、并获得国际声望的青年作曲家之一,她不仅研究中国文化语境在当下艺术创作中的表达,还致力于运用现代科技推动中国音乐文化的创新发展,同时在“音乐-心智-脑-教育”这一交叉领域进行持续研究,创作发表了一系列有影响力的作品、论文、专利,是一个难得的创新性人才,这些成果为她在国际国内都赢得了极佳的声誉。


李先宾 |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主任医师

北京安定医院康复中心主任医师,医学博士、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中国残疾人康复协会精神残疾康复委员会常委,中国残疾人康复协会心理残疾康复委员会常委,中华医学会精神医学分会精神创伤协作组委员,中国康复学会精神卫生专委会青年委员,中国医师协会精神科医师分会药工委委员;北京神经内科学会神经康复委员会常委,承担国家级课题2项,局级课题8项;在《schizophrenia research》《Child Abuse Negl》等杂志上累计发表文章69篇;获得软件著作权6项,版权4项;北京市优秀人才骨干;研究方向:精神分裂症诊断、治疗与康复。


刘兴华 | 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院长、情绪困扰正念干预(MIED)创始人

研究员、博士生导师,MIED创始人,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院长、临床与健康心理学系主任,行为与心理健康北京市重点实验室主任,中国心理学会正念心理学专业委员会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心理学会临床与咨询心理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正念学组组长,中国心理卫生协会认知行为治疗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正念学组组长,Mindfulness杂志副主编,国际心理治疗联合会学术委员会委员(Research Committee, 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for Psychotherapy)。


高妍|北京未名脑脑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

北京未名脑脑科技有限公司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北京大学心理与认知学院研究生,首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北京市朝阳医院医生,中国阿尔茨海默病防治协会理事,中国阿尔茨海默病防治协会人工智能专委会委员,中科院深圳技术研究院“未名脑脑”脑疾病和脑机交互联合实验室理事,中关村国际脑科学与数字医疗创新平台联合发起人创办公益科普媒体平台,公众号“未名脑脑谈多动自闭”“未名脑脑谈抑郁焦虑”“未名脑脑谈阿尔茨海默”主笔人,喜马拉雅主播“未名脑脑”。


李怒 | 艺术家

毕业于英国皇家艺术学院雕塑系,获硕士学位,2015年荣获英国皇家雕塑家协会Bursary大奖,英国皇家雕塑家协会成员,现生活和工作于北京。李怒的创作植根于日常,以自我经历和主观感受为媒介,表现对大环境的普遍性感知、个体的情绪波动和群体在宏观社会演变中的精神状态。他关注偶然、突发、当下的真实存在,反对技巧和形式,摈弃视觉上的单调以及现代主义后期艺术家追求连贯性、策略性和风格化的创作范式,探索装置艺术、当代雕塑、实验影像以及现场艺术等的各种可能性。其创作颠覆纪实与虚构、再现和抽象之间的感知界限,在看似信手拈来的材料运用和不择手段的艺术表达之中,是艺术家犀利而丰富的艺术语言。它们是隐喻的、尖锐的、幽默的、诗意的和戏剧性的,且往往包含着多重含义。


葛慧超 | 身身不息创始人、表演艺术制作人/策划人

身身不息创始人、表演艺术制作人/策划人。作为表演艺术制作人,拥有丰富的艺术制作与国际文化交流经验,其制作及监制的作品包括侯莹现代舞作品《涂图Tu Tu》《意外Moment》《⾊线Track》、法国编舞家 Jérôme Bel《GALA》厦门版,陈丹青展览艺术影像《门》、故宫⾸次现代舞演出《合》、致敬伯格曼的演出《脸》、《Touch/Affect 触动/情动》接触即兴电影等,其制作演出曾受邀参加美国、英国、德国、意⼤利、韩国等国际艺术节。2019年,创办当代身体研究及艺术策划机构身身不息(Body On&On),探究二十一世纪的身体处境与生命能量,实践艺术的社会价值。同年,发起中国首个包容性艺术节——星空艺术节(Luminous Festival),邀请及连接全球知名包容性艺术团体,以艺术推动社会包容性变革;此外,她还与英国文化教育协会共同创立了中英无障碍艺术论坛,一个长期致力于中英无障碍艺术交流和促进文化艺术场馆无障碍的合作框架;同时,她以身体访问计划向学者、艺术家提问,以身体游牧计划探索身体艺术作为异质性社群的连接方法。她还是连续五届Touch接触即兴艺术节的联合发起人,在中国推动“人人皆可舞”的舞蹈形式。从2017年开始参与舞蹈疗愈领域,探索艺术对特殊群体的疗愈性和修复性历程。2021年,她发起了认知症长者与照护者的舞蹈疗愈项目,并成立了“星空疗愈计划基金”,在北京上海两地以公益的方式长期支持认识症家庭的艺术与照护。


秦思源 | 声音艺术博物馆联合创始人

秦思源是声音艺术博物馆的联合创始人。秦思源于1997年毕业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的中国语言与文明专业。1998年到2002年,他工作于大英图书馆的国际敦煌学项目。这个项目致力于促进关于在敦煌发现大量的古代文献的收集和研究,并在中国国家图书馆建立项目的北京办事处。2002年,秦思源搬到中国,开始作为一个艺术家广泛地在中国、欧洲和美国举行展览。他从2017开始专门探索声音,探索声音艺术以及声音与社会、文化和历史的关系。从2020年他与合伙人洪峰开始筹备“声音艺术博物馆”,旨在创建一个全面探索声音的实体文化机构,并计划于2023年5月19日对外开放。秦思源于2009-2010年任ShContemporary上海艺术博览会国际当代艺术展“上海当代”总监。2006-2008年担任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副馆长兼首席策展人,美术馆核心筹划人之一。2003-2006年任英国大使馆文化教育处艺术经理,策划过一系列试验剧场、声音艺术和当代艺术项目,令更广泛的观众得以接触实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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